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奥斯卡得主:中国不能靠《舌尖》进国际市场

2014-07-05 18:13:16 评论: 字体大小 T T T

马尔科姆·克拉克谈《舌尖上的中国》及中国纪录片

谈纪录片创作:

「它的音乐很好,节奏也不错,几乎就是痴迷于食物,我后来知道了食物是中国的国教。但对我而言,如果以人为核心而非以食物为核心会更好。中国想制作能在西方获得成功的纪录片,需要去理解中国电影和西方电影的差别。」

文|雷斐然

采访|雷斐然 杜寻梦

2013年,为拍摄纪录片《善良的天使》,马尔科姆·克拉克(MalcolmClarke)来往中国的里程近30万英里。他试图用9个故事来呈现一个宏大的命题:中国的飞速发展及其在全世界展现的活力。

5月9日,中国纪录片制作联盟2014年年会上,克拉克被镜头簇拥着,不间断地和数十人拍了20多分钟合照后才得以脱身。此前,北京时间3月3日,他以《六号房小姐》(TheLadyinNumber6)第二度夺得奥斯卡最佳纪录短片奖。该片讲述了年龄最大的纳粹大屠杀幸存者爱丽丝·赫兹·索默(AliceHerzSommer)持续一个世纪不停歇的钢琴弹奏,109岁的人生故事在古典音乐中缓缓展开,过往的恐惧与痛苦都融化在她的微笑和琴声里。

接受《人物》杂志采访时,克拉克调侃自己,「我这辈子都在摄像机后面度过,镜头前的感觉对我来说真挺古怪的。我喜欢躲在阴影中,不让人察觉我的存在。」而导演的不存在,正是克拉克在纪录片中一贯秉承的理念。

人物PORTRAIT=P

MalcolmClarke=C

好莱坞是香肠制造厂,纪录片是手工制衣

P:你有两部纪录短片获奥斯卡金像奖,但最初你并不想拍它们,CarolineStoessinger甚至用了3年时间说服你去和Alice见一面。你为什么不愿意进行这些题材的拍摄?

C:如果我没法感觉在情感上和这个题材有联系,我就会(拒绝)。拒绝第一部获得奥斯卡金像奖的电影,《你不必去死》,原因非常简单。我有两个小孩,而如果我去拍那部电影,我得花很多时间待在一个地处美国中西部的大医院的儿童癌症中心。我根本没有心思去跟那些我知道就要死去的孩子在一起,这在情感上是很难接受的。所以我很真诚而有礼地说我不想去做这件事。但每次我说不,他们就允诺我更多的钱拍摄,然后他们又加了价。直到最终……那是HBO,美国家庭影院频道,他们向来对我很慷慨,在很多年里,他们为我的所有电影提供了资金来源而几乎没有过任何质疑。所以我处在一个好像是道义上的责任的状态——至少要去明尼苏达见一下这个家庭。于是我去了。在认识了他们后,我很清楚这一定是可以拍成一部电影的。那是一个很扣人心弦的故事。而他们是一群很坚韧的人。在那个时候,我说好,我拍。

P:你说的「绝妙的题材和绝妙的话题」,「绝妙」是指有情感上的联系。

C:是的,只要能感动人,就能有票房。拍摄一部电影是很难的。拍摄一部40分钟的电影很难,拍摄一部90分钟的电影简直是噩梦,因为那是一幅宏大的画面,在长时间里用纪录片持续地创新并刺激观众是很难的,所以你最好有强烈的直觉认为你的题材能够吸引观众,不然的话就很难了。

纪录片非常的……它不像好莱坞。好莱坞就是一个香肠制造工厂,但纪录片是手工缝制衣服,每一针对这衣服都很重要,每个人制作都会不一样。你需要确保你所选择的题材是适合你的,你需要确保你能很好地靠自己,你真正地理解这个题材。

纪录片不该让人觉得是宣传片

P:有一些纪录片人,比如迈克尔·摩尔(《华氏911》导演),以揭露制度黑幕为创作动力。

C:迈克尔是一个很特殊的例子,我想说迈克尔并不能算是一个纪录片人,他太过于宣扬自己的观点。当然了,我们都在寻找有冲突的题材。每部我拍的电影,包括Alice,虽然是一个很温和的题材,但电影的核心是很黑暗的,是血腥的,是悲伤和悲剧的。这是在天性里……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去看希腊的戏剧,希腊戏剧有5条准则,其中一个基本的条件是冲突、争论、意愿的碰撞、意识形态的冲击,所以这在任何一部好的电影中都是天性。在今年的奥斯卡中,有一些非常黑暗的电影。有一部是关于针对同性恋男妓的罪行,还有一部关于监狱里的临终关怀,而囚犯在电影拍摄过程中去世。都是很冷酷的电影,非常不错,但并不令人愉悦。想想Alice,她是如此充满喜悦的一个人,你和她一起待半个小时,就会充满正能量。我们赢得了这个奖项,这是因为Alice的人格魅力。她的喜悦和优雅是这部电影成功的原因。

P:喜悦和优雅远不如黑暗那样吸睛,你如何确保自己的电影吸引到观众?

C:很有趣的一点是当我走进剪辑室时,我从来不知道这部电影会是什么样。这只是我。有些电影制作人会先把电影写出来,纪录片的制作人,写出片子脚本,比如我要从这里开始,然后到那里……然后他们去拍摄符合脚本的画面,我觉得这完全弄反了一部有意思的纪录片应该做的事情。至少对我来说,纪录片是一个原生态的过程,它需要生长,需要你融入其中,需要在你拍摄的过程中变化。(比如)我本来想拍一部关于你的电影,然后发现你的姐姐比你更疯狂更有趣,于是我就去拍了你的姐姐。你永远不知道你的旅程会带你到什么地方。当然你不能拍一部完全背离初衷的电影,因为很多时候你是在某个委托下拍摄。但我想说我从来没有完成一部电影然后说,这正是我之前想要的,我早知道它会是这个样子。

P:你说过「不希望有太多导演的痕迹出现在纪录片里」。

C:我觉得作为一个导演,最大的长处应该是他的不存在,而不是存在。我认为观众如果感觉到导演的明显痕迹,指着某个方向,想让你有特定的感受,你就会觉得被操控。比如说你本来并不觉得难过,但影片中的一段音乐在宣称你应该感觉难过了,这会让我很气愤。很多电影制作人,我们之前聊过的迈克尔·摩尔,他的整个过程都在设计,我看迈克尔在他的片子里做的一些事情时非常的愤怒,我不是说它们行不通,它们在他的电影里可行,但我觉得那些是有操纵性的,是不诚实的。他这么做,并且他能侥幸成功,他也比我赚的钱多,所以我想可能也是某种成功吧,但我希望导演能尊重观众,相信他们有能力自己理解,让他们有自己最真实的感受,这样你能够获得一个更令人满意的情感回应以及和观众的连接。

我没有看到中国社会和电影界之间的社会性衔接

P:你看过《舌尖上的中国》吗?对它有什么评价?

C:我对它有很多观点。我很折服于它的拍摄技术,画面很漂亮,它的拍摄是剧情片级别的。它的音乐很好,片子的节奏也不错,它几乎就是痴迷于食物,但我后来知道了食物是中国的国教,可能购物将成为另一个。但食物真是中国(人)的一个信仰,所以我明白为什么它如此的热门和成功,因为它覆盖了中国各种痴迷于食物的人的品位。我的一点小小的批评是我希望能看到对人物故事更完整的刻画。我记得第一集里讲述了去采蜂蜜的人,他们爬上树,这很危险。这些人很疯狂,但没有人去问他们为什么这么做,他们赚多少钱,他们冒险是不是因为这是收入的唯一来源。这些人对我来说很了不起,而我无法知道他们到底为什么去做(这个)、靠这个赚多少钱等等,这让我觉得很沮丧。不过我是西方人,我会以西方电影的观点来看它。而这里是中国,中国有自己的一套模式。根据这个模式制作的片子观众反应很好,你不能与成功争辩。但对我而言,如果它是以人为核心而非以食物为核心会更好。

P:你认为中国纪录片想进入国际市场面临的挑战是什么?

C:他们不能靠《舌尖上的中国》这类片子进入国际市场,这是肯定的,他们得拍更多以人为核心的片子来获得进入国际市场更大的机会。我认为《舌尖上的中国》很好,我也确信它能卖到全世界,因为制作相当精良,但我认为比如说《千锤百炼》这样的电影,是实实在在关于某件事的,它是有关野心、血、汗和泪,是关于把你从某个社会经济阶层拉出来然后努力成为一个冠军,努力去有梦想和希望的。西方国家的观众喜欢这样,他们希望更深入地看到一个人的生活、性格、问题以及他如何解决问题。如果中国想制作能在西方获得成功的纪录片,他们需要去理解中国电影和西方电影的差别。

P:所以你的建议是拍更多以人为本的社会型纪录片?

C:说西方国家的人对中国感兴趣太轻描淡写了,他们对中国是痴迷。他们很担心中国的崛起,但是他们痴迷于中国,这个有世界六分之一人口的国家。你只要拍好关于中国的社会型纪录片,你就能卖去世界上任何地方,因为每个人都想了解中国,这是一种全球痴迷吧。

P:你在这次拍摄纪录片的过程中对中国的看法有什么改变吗?

C:有的。我来过中国很多次,但是从来没有一个很愉快的经历,因为每次总是很难开展工作。我认识过很多了不起的人,但是工作条件实在是有太多障碍了。但这次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遇到这样的情况了,中国已经成了一个很不一样的国家,这是绝对令人惊叹的。这就是为什么我说我是一个典型例子,我读书看报,也算是有知识储备,我不是天才,但我对世界事务都很感兴趣。而我对中国是很着迷的,我敢说成千上万的人都跟我一样。中国社会很多方面都在西方化,但它不会成为一个西方国家,因为这是中国,是独特的。我认为中国的独特性在于政府和文化机构,他们是想保持这样的独特,这也正是中国是全世界的财富的原因。我觉得如果有人能拍片子展现出中国的独特性,你就能把它卖给全世界。

责任编辑:自然
来源: 《人物》杂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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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:
2014年12月28日 ~2014年12月28日
地点:
北京市海淀区中科资源大厦南楼4层 水木汇咖啡馆